我们的现代学术,是在跟西方学识体系接轨过程中建立起来的。在这个过程中,其实最需要接轨的,就是人家的学术规范,而学术规范最核心的内容,就是不能抄袭 眼下,教授抄袭,成了网上的一景。隔三岔五,就会有个教授被曝光。做文抄公的教授们,名头是越来响,地位越来越高,当然,抗曝光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了。多数人选择一声不响,做没事状,硬着头皮顶住,据说只要顶三五个月,风声一过,就什么事也没有了。当然也有勇的,主动出击,动用各种资源阻止事态扩大;更凶的是倒打一耙,把揭发者告上法庭,而且能够胜诉。其实,不管硬抗还是软顶,太极拳和回马枪玩得多么娴熟,自家做的那点事,无论如何都抹不白。 虽然抹不白,但做文抄公的教授们,其实肚子里也有苦衷。细论起来,抄袭应该分为“外抄派”和“内抄派”两大派系。抄外国人或者台湾人的东西,属于外抄派。该派又分上中下三等,一等的东一点,西一点,广泛撒网,综合归纳;次一等的,则逮着一个顺眼的,全部挖来;最下者则连抄都懒得抄,干脆将文章的外国作者换个名字,就变自家的。 不过这种抄法,上中两档,其实并非现在的发明,那些先知先觉之辈,早就这么抄过。远的不讲,上世纪80年代,这种事就层出不穷,当时我们以为是先进得眼晕的货色,后来一看,原来人家外国人早说过。只是现在出国的人多了,懂外文的人更多了,网上查询又那么便利,而且有那么些好事之徒有闲心死抠,一点点地比对,所以被揭出来的也就多了。 内抄派主要是抄自己人的,似乎比外抄派更等而下之,其实不然。内抄派的诸公,有很多实际上有点冤。他们的抄袭,往往是被弟子所累。弟子们抄了,做成文章或者著作,教授来挂名,结果东窗事发,教授丢人现眼。但是这种事情,在中国的学界,本是司空见惯寻常事。有人说,是自己出思想,弟子操刀,有的人,干脆连思想都懒得出,只要弟子有了好货色,就要挂名。当然也有弟子为了好发表,主动邀老师挂名的。总的来说,无论文章还是著作,凡是弟子和老师一起署名的,多半是弟子的作品,当然弟子如果做文抄公的话,那么老师难免要吃哑巴亏。 其实,在某些老教授看起来,在学生的著述前面挂名,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,一点都不必不好意思,常常很坦然地在公开场合说出来,看那意思,好像还是一种荣耀。他们曾经经历过一个视署名发表为资产阶级名利思想的时代,在那个时代,许多文章是领导出思想,大家攒出来的。如果要署名的话,也是署个化名,有的时候需要署真名,要看需要,多半是署某个名头大的人的名。有的时候,署了名的人,其实连文章看都没有看过。无论在哪种情况下,真正操刀写稿的人(有不少是学生),都只好做无名英雄了。正因为如此,前阶段某个参加过文革中著名写作班子的文化大师,才可以拍着胸脯说,你们可以找,看哪个大批判文章是我写的! 有人也许会说,那时候学者写的东西,往往不属于学术,现在不一样了,不能类比的。其实,那时的学术跟非学术固然不分,而现在我们很多核心期刊发的东西,跟那时也没有什么两样,各个单位在统计学术成果的时候,题目为“如何搞好……”“坚决贯彻……”一类的文章,不也都堂而皇之地算在内吗?抄袭的教授们,搞人文社会科学的最多,而这个领域,其实并没有真的分清什么是学术,什么是宣传。 毋庸讳言,我们的现代学术,是在跟西方学识体系接轨过程中建立起来的。在这个过程中,其实最需要接轨的,就是人家的学术规范,而所谓学术规范最核心的内容,就是不能抄袭。这个内容,其实跟我们古已有之的常识是一致的。可惜的是,我们在接轨中,恰在这个核心问题上含糊其词,不敢,也不愿意较真。但同时,却有胆量掀起大学教育的大跃进,师生齐上阵,土法炼钢,炮制论文和著作,力求在数目字上打造世界一流大学,设置了名目繁多的目标管理指标,硬是逼出一个学术大繁荣来。在这种情况下,被逼为娼者有之,半推半就者有之,投怀送抱者亦有之,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,怎一个抄字了得! 如果学界同仁继续沿着这条大跃进的路走,不,跑下去的话,估计投怀送抱者的比例将会大大增加,等到大家都抄时,抄就不是丢人的事了。那时,也许我们的网上就该讨论抄袭的技巧了。 (文/常生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