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庆油田的“铁人”以其出色的油田钻井本领而文明。于是，有人向王进喜取经，询问油井打得直的诀窍。王进喜回答说：“首先心里要直。”这位文化不高的工人楷模大概不知道，他无意中重复了一千多年前一位唐朝书法家的名言。唐穆宗有一次向柳体的创始人柳公权请教用笔之法，柳公权对曰：“心正则笔正。”皇帝悟其以笔谏政，为之改容。王、柳所说的意思，实质上就是指：“实践的结果”首先以“内心图像”的形式存在于实践者的观念中。此类例子不胜枚举。岳飞说：“兵家之要，在于出奇，使敌人不可测识，方能取胜。”如何才能出奇呢？“列阵而后战，兵法之常规。运用之妙，存于一心。”[1] “谋先事则昌，事先谋则亡。”[2]

“心正”、“心直”都从某种意义上反映了人的本质。人作为自然界的最高存在物，必然禀有高于其他动物的本质。那么，人的本质是什么呢？马克思对此曾有过四个定义：

1）人的需要。个人的生命存在直接就是他们的自然需要与社会需要，因此，“需要”是现实个人天然的内在规定性。只有需要的内在冲动才是人类生存的根本动因。所以，“他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”[3]。

2）人的劳动。个人需要的满足方式只能是动物不具备的社会劳动。因此“当人们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时候（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决定的），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。……个人是什么样的，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。”[4]

3）社会性。劳动的社会性，决定了个人在劳动中必然与他人形成复杂的社会关系，成为社会存在物。所以，“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具有的抽象物，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。”[5]

4）自由自觉性。人类社会实践的最终结果，无例外地总是人化了环境并提高了自由度。这说明，人不像动物那样，只能在自然给予的肉身与环境中适应性地生活。人是能动的实践存在物，他们必定要通过对环境的改造而自我设定、自我完善、自我发展。因此“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特性。”[6]

人是自由的、对象化的、实践的存在物。因此，人为实现自由而进行的实践活动都是“对象化”活动，它表现为人的“内心图像 ”（马克思语）在客观对象物上的实现。人的“内心图像”是由人自己绘制的，而人在绘制这“内心图像”时，一定会依据某种价值标准，所以，人在实践活动中所表现的“自由”也一定具有“自觉”的性质。由此可见，自由自觉性是人优越于动物的最深层本质。

人的自由自觉本质同劳动的决定作用是密切相关的。马克思指出：“一个种的全部特性，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，而人的类特性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。”[7]在这里，“自由自觉的活动”指称“劳动实践”，因而劳动是人的生命活动（本质活动），这是毋庸置疑的。在需要、劳动、社会性、自由自觉性四者中，“劳动”是人的根本属性。因为人的需要只有靠劳动才能得到满足，人的社会性源于劳动的社会性，而人类的自由自觉发展也只有在劳动中才能现实化。

劳动对人的本质的实现尽管起决定拙作用，但是劳动毕竟只是“活动”，而人的本质应是人的根本性质。因此不能将劳动说成是人的最终本质， “活动”与“活动的性质”是不可混为一谈的。在马克思看来，“劳动”这一人的“生命活动”的性质——“自由自觉性”才是人的本质中最深层的底色。事实也的确如此，仅从需要、劳动、社会性（个别种类的动物也有类似的特性）方面看，人与动物都赋有这些秉性，但正是由于人拥有动物所不具有的自由自觉性，才使人在需要、劳动、社会性方面都远远超出了动物。

在劳动方面，尽管人与动物都具有通过劳动维持生存的本质，但动物由于缺乏自由自觉性，因此只能利用自然界中的现成东西来适应自身需要。如，再狡滑的狐狸，也只能利用既有的地形来隐蔽自己，却不懂构筑暗堡和工事；猴子虽然能够利用自然界中的木棍和石头，却制造不出自然界所没有的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件工具；黑猩猩苏尔坦算是够“聪明”的了，它能够把两根粗细不同的竹竿联结起来钩取食物，但是，如果把两根粗细完全一样的竹竿摆在它面前，它就无能为力了，它不会把其中的一根削细，然后再联结起来。由此可见，缺乏自由自觉本质的动物不可能通过有意识的劳动来认识自然规律，因此更谈不上利用规律来改造世界并发展自身。

人却不同，人的劳动充满着自由自觉的性质，是在一定的思想指导下，有计划、有目的地进行的。人们种田先有细致的规划；造机器、盖房子先有设计图样；打仗先有行动方案等等。总之，人做任何事情都经过事先谋划，在不同的条件下，采取不同的方法以达到不同的目的。正因为如此，人能够借助自由自觉的劳动认识客观世界的规律，并利用这些规律去制造和使用工具，创造出适合自身生存与发展的“人化世界”。这已是不争的事实。特别是现代以来，人的自由自觉的创造性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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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参见王曾瑜：《岳飞新传》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，第44页。

[2] 刘向：《说苑.丛谈》。

[3] 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第3卷，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，第326页。

[4] 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第3卷，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，第24页。

[5] 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第1卷，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，第18页。

[6] 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第42卷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，第96页。

[7] 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第42卷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，第96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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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已经公开发表，参见胡建、何云峰、魏洪钟：《智者的沉思》，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年12月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