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传统哲学最核心的观念是天人合一、人天相应,作为一种基本的哲学理路,它得到了传统诸子百家的广泛认同。这种天人观认为,人体即一小宇宙,它与外界的大宇宙相合、相应;天道即人道,由人体之道可以推测自然之道,同时规范社会之道。自然(宇宙)、社会、人体,三者在“道”的层面是统一的。老子的《道德经》,就是对三者之道的统一阐述,所以历来对《道德经》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多种解读。 现代科学也认为,人体、人类生命是大自然的颠峰之作。那么,从人体这一谙合自然之道的具体而微者出发,人们能够在社会机理方面得到什么样的启谛呢? 从社会角度看人体,首先,人体的生命运动无疑是遵循市场经济模式的。从器官到组织,从血液循环到内分泌,这一切运作都无须人体的最高权力和决策机关--大脑中枢的主体意识下达命令,更无须计划安排,一切都由植物神经驱动着随意肌自动完成,这与市场那只“看不见的手”的自发调节机制是何其相似!人类的心脏每分钟要跳七十次左右,与此同时,胃要消化,肠要蠕动,肝要分泌胆汁,等等等等,什么样的主动意识,能够掌管如此繁复的一切?什么样的计划安排,又能够使这一切丝紊不乱、井井有条?可见,正如计划体制对复杂经济的有效掌控是不可思议的,人类的主观意识要掌控自己的生理运作也是不可能的。 但是,人类的主观意识对生理运作并非毫无作用。一方面,人类会根据经验和知识的积累,采取尽可能合理的生活习惯来影响生理;另一方面,当身体出现不适时,神经系统会把“不舒服”的感觉传递给主观意识,意识再据此作出反应,进行心理和生理的调节,这就是“宏观调控”。意识不参与生理活动的微观运作,但会对其宏观结果进行调节。可见,市场机制+宏观调控,才是自然之道。 那么,人类的主观意识(相当于政权)本身又是如何运作的呢?无疑,它是乾纲独断的,是权威主义的。这里既没有三权分立与普选,也没有代议制与多党竞争,一切都由“我”说了算,例外者无不被视为“精神分裂”。 可见,“乾纲独断”是人体生命维持正常有效运转的前提,“市场机制+权威体制”是人体这一大自然颠峰之作为人们提示的社会运转的自然之道,这也正是目前中国所走的道路。从“天人合一”、“人天相应”的传统智慧出发,人们有理由期待这种模式的成功。 但是,人体及人类生命有一最大苦恼,那就是无法摆脱生老病死的烦恼和轮回结局,这正如传统政治无法摆脱治乱相循、王朝更替的轮回轨迹一样。中国人从“天人合一”、“人天相应”的传统智慧出发,对摆脱生老病死的烦恼及轮回结局进行了不懈努力,其具体方式就是各种带宗教和神秘色彩的“修行”。 在中国,道家代表了修行的正宗和主流,其它各种流派纷纷以各种形式吸取道家的理论和经验资源。按照修行者的说法,修行的关键在于“心死神活”,即代表主动意识之“心”隐退,一种类似于“下意识”的“神”识显现。这一过程,颇类似于以民主机制取代权威体制的过程。“神”识是身体意志的综合体现,它不由主观之“我”控制,因此,它既是普选的,又象代议的。更奇妙的是,修行理论将“神”分为三种,即阴神、阳神、元神,三者并列共存,各有所司,又共同起决定作用,这真是具体而微的“三权分立”!修行的目的是长存永生,使生命无须通过传宗接代而延续,而民主制的最大政治功能也是保持政治秩序的长期稳定,跳出传统政治治乱相替的循环,使人类文明能够直接延续、积累而不必经历改朝换代的阵痛乃至中断。 修行是一个漫长艰辛的过程,需要多种机缘的配合,其间最忌急于求成、拔苗助长,否则,轻则走火入魔,人不人鬼不鬼,就象“第三波”民主化的一些国家,既失权威之效率,又不见民主之利处;重则魂飞魄散、形神俱灭。因此,它特别强调顺其自然、淡泊明志。同理,民主政治的建设也历尽艰辛;西方社会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,仍然须历时数百年才能修成正果。唯一进程较快的美国,自娘胎起即已开始修炼,先天功加童子功,也辗转百多年才大功告成。象中国这样的国家,起步既晚、体质又与修行的要求相去甚远、疾病缠身,而且还面临生存竞争的难题,因此更不能操之过急。修行讲究“法、财、侣、地”的配合,当今之世,法、侣已非难题,中国宜首先解决生存问题,变化气质,在积累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后,再开始虔心向民主政治修行。 天道即人道,自然之道即社会之道,这虽然是东方哲学的“前提预设”,但比之西方政治哲学的“普世公理”,倒也不遑多让。 (冼岩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