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校门的气质

　　很多年前，我站在兰州大学校门前，踮脚望见里边垂柳依依、楼房幢幢，内心不禁黯然：这辈子注定无缘进入大学校门了！那是在“文革”中，高校停止招生已长达6年。谁在年少时不做进大学门的梦呢？哪知若干年后，我真会走进大学的门，学习并工作呢？人生真难说得很。

　　以上所说的“大学之门”，是指上大学念书，下文提及的是那搭建的校门。

　　北大、清华的校门，具有传统的民族风格，凝重里透着威严。尤其北大的朱门圆柱雕梁画栋，简直是皇家气派了。难怪人们要称那儿为最高学府。我也寡闻，不知还有哪所大学是朱门圆柱画栋雕梁。讲气派，排在北大、清华后面的，应属武汉大学的旧校门。它是一座约10米高的牌坊，“国立武汉大学”几字，虽经岁月剥蚀，依然显示当年雄踞一方的气势。而今，武大与其他几校和并，校门又加修葺，更觉宽阔宏伟，反映着高校改革的风貌。

　　厦门大学的校门比较“洋派”，校门前还有比较开阔的广场。它是得天时地利人和：上好的石料来自本岛；耗资均由侨胞捐赠；而校门重建时，正赶上对外开放。

　　兰州大学的校门原先很平常，藉90周年校庆已修葺一新，多少也有点气派了。因在陇上重镇生活多年，对它印象最深……

　　有气派也好，无气派也好，洋也好，土也好，大学校门拒绝奢华、豪华、浮华。没听说哪所大学校门像银行或者证券交易所那样，闪烁眩目的金光银光。但是，行人无论经过什么样的大学校门，依旧都会被它所吸引。哈佛大学的校门最为典型。主校园四周多个黑色镂花铁门，随意敞着，好像只为方便进出、穿越校园的行人而设，普通、朴素得犹如一座免费公园的出入口。可是，它却吸引着全世界人的目光。

　　大学校门为啥吸引人？是气质。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，有校园里的一切，校门自然有拿人的魅力。

　　武汉大学落桐嚓嚓响

　　我总认为大学校园很美，各有特色。武大校园之大姑且不论，环境最美应属它。武大校园之美，随处可见，给人最初印象极好的，要属由校门开始一路坡道两旁的梧桐树。

　　在一个酷热难耐的夏日，我第一次行走在这条坡道。那时，刚从西北来，低估了中南的太阳，未备阳帽、阳伞，踏上武汉，任骄阳灼烤。正午走进武大校门，幸好坡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为我遮阴。我竟有了闲情逸致，细细观赏起这一长溜的梧桐树。树干挺拔，树冠阔大，树叶像人的巴掌大小，有棱有角，互相搭插，为行人遮暑。

　　就读于这所大学，待到秋天，又听到梧桐树独有的奇妙韵律。秋风徐徐，它在风中轻响，有似克莱德曼手敲钢琴弹出的《秋日私语》；秋风渐疾，风在干枯的疏叶间穿梭，拨响一串串琶音，好似刘邦兵临垓下，奏起《十面埋伏》，夜听让人惊心动魄；秋风凛冽，吹落桐叶无数，铺满坡道内外，恰似古铜色锦缎。许是校园太大落叶太多，清扫不及，一层覆一层，足可没踝。来往于教室的长长坡道上，就响起了脚踩桐叶的“嚓嚓声”。那韵律，至今犹存耳际。

　　西北师大的玫瑰

　　西北师范大学坐落于兰州市西北郊黄河之滨，学生多来自黄土高原上的村庄。虽说西北师大是所重点大学，且前身为北师大，但除了抗战时期名盛一时，在以后的日子里，牌子一直不很叫得响。这与地域和生源的关系很大，加之部分人对西北的偏见，降低了它的声誉和影响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它作为师范类的大学，不仅在西北地区，就是在全国能超过它的也为数不多，这不是个人的偏爱，而是实情。

　　也许继承了北师大时期的传统，这所学校的学生都特别勤奋，不管是寒冬的清晨还是盛夏的正午，校园小径上、大楼拐角处，都可见到苦读的学子。治学严谨的风范，也被老师们所继承。皓首穷经的老师，天经地义般守着清贫，尤其是那求真学问的精神，不但得到学生的推崇和敬仰，自己也常能以“我认为”那样自信的口吻在讲坛上开讲，而感到满足和慰藉……

　　按理，这样一所大学，怎么说也与玫瑰挨不上边。西北师大的土、严、勤、苦的特征与玫瑰所象征的浪漫热情，实在风马牛不相及！可偏偏玫瑰在西北师大长得既多且盛。围墙下、小路旁，花圃内外，一到四五月，玫瑰花簇簇团团如霞飘飞。花瓣上滚动露珠，花香浓郁溢满校园；一周前绽放的花朵落英缤纷，新开的花朵仍挂满枝头。校园里的玫瑰花期，就像四月的黄昏，绚烂又漫长。

　　于是，华夏就有了更多的男、女生身影，不只是手捧书卷苦读的男生和女生。

　　于是，某一清晨，校园的广播里，正播放着好听的女生朗诵的玫瑰与爱情的诗篇，有稚气未脱的男生，将一枝玫瑰并一张纸条，悄悄插在广播室的门缝，惶惶张张逃离。

　　于是，我茅塞顿开，明白为什么西北师大生有如此茂盛的玫瑰。

　　厦大钟声

　　厦门大学校园可以听见两种钟声：学校上、下课的钟声；隔壁南普陀寺庙里佛事的钟声。两种钟声不大一样。

　　上下课的钟声，清越而又远，不知为什么，会让我想到《城南旧事》里背着小书包放学回家的小英子，勾起自己上小学时的影影绰绰的往事。从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惆怅，一点含义不明的亲切。随着它穿透空间的震响，校园里便出现无数富有弹性的青春的脚步；随着它尚未收回的余音，校园变得或寂寥或喧闹；随着钟声的起落，校园尽显勃勃生机。真不明白，绝大多数学校，现在为什么都用电铃取代铜钟？

　　隔壁普陀寺的钟声，也能穿透空间，它也回荡在偌大校园的各个角落。是在凌晨三点左右。别的时间里，我没有听到过。许是撞钟的和尚要遵守“晨钟暮鼓”的佛门规矩。那钟声浑厚、低沉，余音“嗡—嗡—”。听到它，头脑里就能立即出现物理教科书表示声波传递无限延伸的“圆圈”——无限扩大，没有边缘。深夜酣睡中，忽然听到这钟声，立刻被无限的寂寞包围了。那寂寞是僧人的寂寞，也是自己的寂寞。

　　“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”，原本是比喻敷衍塞责、得过且过，但是，夜夜三点准时撞钟，不能耐得住寂寞，没有一定毅力，恐怕是撞不下去。

　　（来源：《中国教育报》2002年1月29日第7版，作者：牛正寰）